又见这一幕：

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越木条窗棱，爬上床榻。锦被下两个相拥而枕的人裸露着肩以上的部分和手臂。肌肤的颜色呈现一种纵欲过后的浅黄色。这种颜色也许是欢爱之后最高雅的色泽。没有野性和糜烂的感官印象。唯一浓重的色泽是两人绵长的发，在床第间漆黑的、蜿蜒地攀附和延伸。——是古时的男女，是华丽但不繁琐的寝宫内饰。

女人醒了。在清晨阳光的抚爱下人变得异常清醒。也会遵循一些常规的思维和行为模式。她看着裸露的自己和身旁那裸露的男人。“熟悉而陌生的脸”。陡然发怒，无法抑制。她捡拾起地上凌乱的衣服，向男人狠狠砸去。花瓶，古琴，烛台……一切可以破坏之物她统统在顷刻之间让它们变成一堆破损的垃圾。

理由很简单，即使那时没有任何旁白。都懂得。

她一直深爱一个男人，可是他死了。为了这份爱她执着地守候，忏悔，保存和追忆。生命里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对此爱的忘怀和不忠。她认为这是一份刻骨的不能磨灭的爱。是信仰。但是就在昨夜她破坏了这份信仰。直到清晨醒来她开始厌恶曾经发生的一切，就像厌恶黑暗之物，毁坏了她坚贞美好的信仰。

她对那个男人吼叫，你走！不要让我再看见你！
男人并不生气。问她，你认为什么是爱情？
她说，是忠诚，是长相厮守，是我对他的爱。
他说，那不是，那是痛苦。爱情是美好，是此刻。

她迷茫了。坐在地上抚摸那断裂的古琴。那上面有死去男子的生命印记。
他说，既然断了，就此了了。我是代替他来爱你的。
她很混乱，说，等我想一想，想一想……

他牵来一根红色丝巾，替她蒙上双眼。
她的世界顿然变成朦胧的红色雾状，像梦境。她说，好美。
他说，跟我来。扶着她缓慢地走向一间暗室。

里面有一排整齐而明亮的烛台。星星点点地闪耀。
她透过红色纱布，滤过了任何可见事物，只有灯火在朦胧地跳跃。

他问她，看到了什么？
——看到了温暖，光明。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激动。

突然，他一盏一盏地将烛火熄灭。
她阻止他，声音里略带哀求，不，不要将它们熄灭……之后，眼前一片黑暗……
她说，点亮它们，我需要温暖。
他说，那还要再等一等吗？——不！

他拉下她的面纱，对她说，怕吗？
她在他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兔，没有了任何戾气。
他说，知道吗？你一直生活在这种孤独和寒冷的黑暗里，爱着一个死去的人，惩罚你自己。而我的出现就好比温暖的光亮。你需要它！这就是爱情，是美好的，此刻的。

她信服了。柔顺地依靠在他臂弯里。
他抱起她。她的绸缎锦衣如水般光滑，倾泻在地上，是一副绝美的画。不动声色，却能捕捉到的柔美质感。他们轻轻地，轻轻地接吻，抚爱，缠绵……如此，三天三夜。

这是《大明宫词》的某一段。她是太平。他是张易之。死去的男人是薛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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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看，是多年前，旁边坐着友人。她说，这个男人有致命的杀伤力。我说，这是个美丽的谎言，危险的陷阱。我们相视一笑。都不太相信这样醇熟的男人。像诗，有太多隐藏着的秘密。而张易之的确是个爱权利胜过爱女人的男人。令他所有高雅的伪装变得俗不可耐。

今日写起，只是喜欢剧情的这一段。所谓一时的美好，是真实存在的。暂且相信张易之那句“美好，就是此刻”的论调吧。